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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叶】如何温柔地捕获龙的心

时隔多年找到了初版…修了一下放上来存放_(:з」∠)_

因为二版已经找不到了,所以番外还是原来的样子……

以及又到一年一度的叶修生日了 提前说声生日快乐1551!!!


如何温柔地捕获龙的心(喻叶)

 

 

(一)

 

月亮悬挂在繁星闪烁的夜空上,漆黑的海面粼粼闪烁着浅淡而明朗的光亮。咸涩的海风从海面吹来,海浪冲刷着不远处的礁群,拍打出悦耳的声音。脚下细软的沙子被海水浸湿,阵阵凉意从脚底传上来遍布全身。

 

这是一个宁静美好的夜晚。

 

刚满十五岁的喻文州仰着头,眼底有璀璨的星光,耳边尽是晚风温柔的浅唱。涌上的海水抚摸他的脚踝,他举起双手试探性地去靠近眼前生物的嘴喙,最后停在了这紧紧盯着他的生物微微隆起的鼻翼前,手心是它喷出的一股又一股潮湿的热气。

 

暗沉的金色眼瞳咬住喻文州的一举一动,似乎只要他有什么逾越的动作,那双浸在海水里的锋利的爪子就会立刻将他的心脏剜出。但喻文州什么都没有做。

 

这只生物有些可惜地从鼻子里重重喷出一股气,把喻文州梳得贴顺的头发打乱。喻文州没在意,只弯了嘴角,借着暗淡的月光静静打量着这条来自海对面的龙。

 

没错,龙。

 

一条非常美丽、银色的龙。

 

喻文州出生在人类与龙类和平共处的年代,由于家庭双亲从事的工作关系,他自幼就见到过许多不同种类的龙,甚至连稀有龙种也见过。令他震惊和感叹过的龙多不胜数,却没有任何一条龙能像眼前这条银龙一样,让他生出把它变为自己的专属龙的渴望。

 

是的,在这个年代,有能力的人都会拥有一条独属自己的龙,得到它们亲手奉上的龙珠,悉获它们的心思,与它们结伴抵御外族侵扰。当然,也有不少人是朝着与龙共度一生的目标去与龙结伴。

 

月光在龙银色光滑的鳞甲俏皮地跃动着,像在引诱喻文州伸手碰触,可喻文州并未被诱惑,他仍清晰地记得“在未得到龙的允许前不可擅自触摸龙”这条铁律。即使现在的时代是龙类与人友好相处,但龙族与生俱来的骄傲和融进血液、渗进骨髓里的尊严依旧让它们自尊为大陆上最高贵的种族。他非常清楚,若是在此时不能经受诱惑,那么他这一辈子就再也别想驯服它了。

 

想要捕获这条美丽的龙,一切行为举止都得更加慎重小心。

 

“从刚开始就闻到了很重的血腥味,你是受伤了吗?”喻文州选择了此时最有话题性的开场白。

 

银龙摆了摆藏在海水里的尾,喉部发出低沉的龙吟,接着,更浓重的血腥味儿就拥挤着涌进他的鼻腔内,告诉了他答案。

 

龙族拥有比盔甲更坚硬的鳞甲,很少有东西可以破开这层鳞甲,伤害到龙族里面柔软的身躯,久而久之,龙族的自愈力也渐渐退化。如果受伤了,通常好几个月都无法痊愈。

 

思索半晌,喻文州用带着建议味道的口吻向银龙开口:“我家是从事研究龙类工作的,对龙类大大小小的问题都有挺深的研究。若是你不介意,可以跟我回去请我的双亲帮你看看。”

 

银龙眯起暗金色的眼,歪着脑袋在喻文州身上上下梭巡了好几遍,确定他没有任何恶意才点头同意。若是它知道多年以后会被这个人类某种意义上吃得死死,它现在准会拍拍双翼飞得远远的。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喻文州在得到银龙的认可后,唇边的笑意深了几分。

 

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句话无论放在什么时代都一样管用。

 

还把喻文州当无知纯良孩童的银龙万万没想到,它这一点头便落入了一张网里——一张专门用来捕获它的网。

 

“我叫喻文州,怎么称呼你呢?”

 

银龙舒展了下双翼,喻文州目测了一下,发现它的翼展比最大型的翼龙还要大上些,薄薄的翼膜竟也覆了层薄得几乎可以忽略的银鳞。

 

一串带着闪光的文字出现在了喻文州面前。

 

“ 叶修 ”

 

看着这简单的两个字,震惊之余喻文州的兴趣也被这条银龙勾起。自人类研究龙起,就未出现过没有递交龙珠人类就能与之交流的龙。

 

这条名为“叶修”的银龙是首例。

 

他轻唤了一声银龙的名字,像在尝试一件有趣古怪的事。

 

“叶修……我们走吧?”

 

日子才刚开始,不是吗?

 

 

(二)

 

喻文州打开窗户,金色明媚的阳光便懒散疏落地洒进了屋里,细小的颗粒微尘恣意地在那一道道光柱里漂浮。

 

昨晚夜里刚下过一场雨,空气里夹带着土壤和露水的清新味儿,叶片上圆润的水珠亮晶晶,如同大陆西面传过来的珠宝钻石般璀璨。喻文州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让自己的脑子彻底清醒过来。

 

屋顶上传来了瓦片簌簌的声响,房顶上的大家伙在喻文州打开窗户那会儿也醒了,大脑袋从屋檐探了下来,蜂蜜一样的阳光笼着他,银色的鳞甲闪闪发亮。

 

一行仿佛还沾了清晨雾珠的字出现在喻文州眼前。

 

“ 早安 喻文州 ”

 

看到自己的名字漂浮在半空的感觉蛮新鲜的,喻文州弯了唇,伸手碰上龙光滑的龙喙。

 

“早安,叶修。”

 

名唤叶修的银龙懒洋洋地眯起眼,喉咙里舒服地哼了一声。银龙的身体被太阳烤得暖烘烘的,喻文州的手掌凉凉的,贴上来像是冰块儿给降温一样舒服。

 

叶修在喻文州家里当了半个月的房客,身上的伤好了大半,但仍马虎不得。喻文州抚弄着银龙的下颚,银龙发出一阵咕噜声,惹得他不禁笑出声。

 

银龙掀了掀眼皮,瞥一眼还在偷笑的喻文州,就又阖上眼睛享受这舒服的抚摸。

 

在疗伤的期间叶修就允许了喻文州一家的碰触,不管是方便治疗还是表明信任,叶修都没有一般龙类那种自视高人一等的高傲姿态。他总像一只大猫一样,每天都懒洋洋的,不是在屋顶晒太阳就是躲到树荫下打瞌睡,过着优哉游哉的日子,也不觉有损龙族的尊严。

 

与他相处了半个月的喻文州非常清楚,叶修的性格在龙族里是与众不同的随性平和,很少有东西可以激怒他,简直与以暴怒著称的暴龙类是两个相反的极点。就连偶尔散发出来的龙威都像夏天冰湖里的水一样,冰凉的,异常舒服,温柔得不像话。喻文州甚至怀疑过他是不是变异龙种,但那精纯饱满的火元素龙息是不会骗人的。

 

“ 喻文州 ”

 

他的名字在空中闪熠着光亮。

 

“嗯?”

 

“ 你想摸到什么时候 ”

 

叶修睁开眼,竖起的细狭瞳孔颇无奈地看着笑容温和的喻文州。

 

“以后叫我‘文州’吧,叶修。”

 

喻文州摸了摸银龙凸起的鼻子,有些痒,让叶修忍不住往回缩,避开了喻文州的手,接着响亮地打了个响鼻。

 

“ 这么小就学会要求龙了 长大了肯定了不得啊 ”

 

“承蒙夸奖。”喻文州收回自己的手,装作不经意地摩挲着还残留着温痒的手掌,“今天的早饭有冰湖里刚苏醒的冰鱼,不下来吗?”

 

龙爪扒拉着房顶瓦片发出的声音停了下来。片刻后,一大片的阴影笼罩了窗户边的喻文州,隐隐还听见了翅膀扑扇制造出的风声。他看不见屋顶上的龙伸展龙族引以为傲的双翼的模样,却不难想像叶修那对有力完美的银色龙翼完全舒展开来时像要遮天蔽日的姿态,即使没有龙威威压,也依旧让人心甘情愿的为他所顺服。

 

叶修在天空飞翔的姿态,一定是最赏心悦目的,天空的王者。

 

喻文州掐住自己的手腕。他想要的,是如此特别、如此吸引人却又是如此难以驯服的龙。

 

“ 文州 你应该早点跟我说 冰鱼一定要在最热辣的时候吃才是最美味的 ”

 

喻文州平复下自己翻涌滚腾的内心,没留意叶修换了个称呼。

 

“你的伤还没好透,尽量不要动翅膀比较好。”

 

看来早饭是冰鱼这件事让银龙很雀跃。但只要一想到刚带叶修回家疗伤那天,那些密密麻麻覆盖保护着柔软脆弱的躯体的银色鳞甲缓缓张开,露出了底下触目惊心的伤口,至今仍令人心有余悸。

 

伤口横在翼根七零八落的,每一道都很深,似乎再深上一些,就能把这双美丽、象征自由与力量的龙翼砍下来,而叶修,将永远失去飞行的能力。

 

光是想想,喻文州就觉得毛骨悚然,恐惧如无数蚁虫铺天盖地着潮他袭来,然后咬穿他的胸膛,肆意地啃噬他的心脏。

 

不会飞的龙。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加可怕了,尤其那条龙是叶修。

 

叶修也知道自己的伤马虎不得,便小心翼翼地把那双加起来比自己还大的龙翼折拢回后背,轻巧地从屋顶跃了下去。看起来笨重的身体实则矫健无比,地面仅仅只是扬起了一团尘土,很快又沉了回去。

 

喻文州毫不吝啬自己的赞叹,对落地动作完美的银龙鼓起掌来。

 

“不愧是始祖龙。”

 

“ 这种事不是始祖龙也能做得到吧 ”

 

浅金色的字打着转儿飘到喻文州面前,还在那儿绕着喻文州活蹦乱跳着,像在挑衅这个年纪尚小的人类。喻文州不以为然地笑着打散掉那串晃来晃去的字,关好窗户转身下楼。

 

始祖龙。

 

这是古籍和传说中才会出现的名字。

 

龙作为世界上最完美的物种,无论在什么时代都是最夺目的存在,纯粹的强大,无限的智慧。而叶修在现存的龙族库得到与之匹配的始祖龙类,无疑是最强大也最特别的。没有普通龙族拥有的龙珠,如何与人类交换心声全凭他自己的意愿。只有他认同的人,才有资格开启他的内心,而这份资格,亦可以随时收回。而且,据他本龙所说,他的龙息并不只有火。

 

本该在两千年前就彻底绝迹的,所有龙种的根源,现在就在他家里当食客借住。喻文州看着努力把自己缩得更小以给屋内留更大空位的叶修,不由觉得滑稽好笑。

 

现在人类的住房与以前大为不同,为了让那些与人类结伴后的龙可以与他们选择的人类继续居住在一起,在修建房屋时都特意扩大一番。这些龙的体型大多都是中型偏小,而叶修这头始祖龙的体型更是要小上一圈,喻文州的家作为多年的龙类研究中心,偶尔还会充当一下龙诊所,大小绝对足够容纳得下叶修。

 

喻文州本想开口让他不用这么辛苦,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龙的温柔总是有些奇怪别扭。

 

他叹出口气,把还热腾腾冒着热气的冰鱼放到叶修面前的盘子上,看着这条银龙毫不顾忌自己的形象地抽了抽鼻子,像好几年没吃过东西一样大快朵颐起来,空中还不忘飘起一行字以表感谢。

 

这大概是要幻灭吧,传说中的始祖。

 

喻文州安静地吃起属于自己的早饭,悄悄记下叶修喜爱的食物是热辣辣的烤冰鱼。

 

说不定以后会有用到的地方。

 

他这么想着,全然不知不久的将来会迎来一次恐怖的灾难。

 

在遥远的西方土地上,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三)

 

不得不说,叶修的恢复能力比一般龙类要强得多。受了那么重的伤,半个多月过去,那些原本深如沟壑的伤口就基本变成一道道浅淡的疤痕。这还是喻文州第一次见到自愈力这么良好的龙。

 

估摸和纯正始祖龙的血统有关吧。

 

喻文州的双亲扔下这么句话,兴奋了好几天,终于耐不住性子捡了行李双双出门,去寻找还可能在大陆某处生活的始祖龙们。

 

偌大的家里顿时只剩下他和叶修。喻文州看着父母离开的背影问身边的龙,他们有没有可能找到你的同伴。而叶修只是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表示他们是不可能找到的。喻文州想起来,第一次见到叶修是在海边,那片深邃而又一望无际的海,对面是他从未涉足过的地方——叶修的故乡。

 

寒冷的冬季终于在最后一场夜雪结束后离去,春天迈着优雅的步子施施然来到。天气逐渐回暖,万物新生滋长,龙的活动也变得频繁,喻文州出门时还能看见不少龙龙从天空飞过,然后他就会想起家中那头不愿出门的银龙。

 

每当看到叶修懒洋洋地窝在壁炉前那块儿专门清理出来给他的地方迷着眼小憩,那条长长的尾巴在地板上悠闲自在地游弋,喻文州就特别想抓起来,采取强硬手段把叶修拖出家门。他叹了口气将书合上,正准备起身去找叶修时,窗户却传来有些刺耳的敲打声——叶修正用他的爪子敲着。

 

喻文州抬眼看去,体态优美的银龙悬在半空中,背后那双巨大的双翼一下一下地拍着,长长的龙尾竖直垂着,以保持悬空的稳定和平衡,然后,一行字也飘过来加入了敲窗户的行列里。

 

“ 翅膀好了 作为报答 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

 

“你的意思是要带我飞?”喻文州愣了下才回过神答道。

 

这下好了,叶修主动要出门,他又怎么会不答应呢?

 

于是他打开窗户,踩着椅子上了书桌从窗户探出半个身。叶修心领神会地转了半边身,方便喻文州骑上来。

 

踩上龙鳞的感觉异常新鲜,喻文州本以为会是滑溜溜的很容易打滑,但事实并不如此。龙的鳞片上都有很细微痕纹,细致得像是精心雕刻上去的,正是这些一道道细小的沟纹,才不至于滑脚。当然,安上龙鞍才是最正确的,但叶修不适合那种看起来就像是拘束的东西。

 

“ 有想去的地方吗 ”

 

喻文州按住内心的雀跃,略显紧张地伸出手,身体往前伏去,揽住了叶修的脖子。银龙的身躯很明显的在那一刻僵了一下,但很快就放松了。他用脸贴着冰凉的龙鳞,嘴角向上弯起,眉眼也跟着舒展开来。

 

从方才叶修不易察觉的反应来看,他坚信他是第一个被叶修带着飞的人。

 

像有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鸟突然闯进了心里,轻轻啄着他的心房,又麻又痒。心情也如同被太阳照得湛蓝晴朗的天幕,一丝浮云都没有。

 

“东西方的边界据说是一条星河,很美丽,我们去看看吧?”

 

“ 行 那你抓稳了 ”

 

叶修对他的飞行能力是无比自信的,就算驮了一个人也不在话下……大概。

 

一路上,叶修为了安全起见,收起那自由奔放的飞行方式,转用平稳的,小心翼翼地飞着。喻文州也知道这是叶修因为他,才特意转变的方式,四平八稳毫无波澜起伏,虽然没有想象中的刺激,但心底还是腾起了一股暖意。于是他也放了胆子,伸着头去俯视脚下的苍茫大地。

 

大地上的一切众生变得渺小,犹如星点缀在这块瑰丽富饶的土地,喻文州艰难地眯起眼才大概地分清了它们的轮廓。很不可思议,养育了自己的大地,陪伴自己度过十五年的生灵们,在此时此刻是如此渺茫细小。他环顾四周,有一丝一缕的云雾从脸颊掠过,然后消散在身后。

 

银龙驮着喻文州,像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家一样,舒心恣意。没有什么可以阻碍他的步伐,没有什么可以禁锢他的翅膀。

 

喻文州收紧了自己揽着叶修脖子的双臂。他挫败地发现,每跟叶修在一起的日子多一天,他想让叶修成为他的龙的渴望就更强烈一些。

 

——可以,成为我的龙吗?

 

 

 

东西方的边界对会飞的龙来说半天不用就能到达,而第一次背着人类的叶修,为求不把喻文州摔下去,愣是飞了一天,中途还去了一趟小镇解决饥饿问题。等去到的时候,星斗已经挤满了天空,闪呀闪的,像无数宝石一样,导致刚降落的叶修就这么仰着脖子,被巴眨着眼的繁星们粘住了视线。

 

龙对亮晶晶的东西都非常没有抵抗力,即使是强悍无比的始祖,也摆脱不了龙的天性。

 

喻文州踮起脚拍了拍银龙的脖子,试图让他回过神,结果却被叶修一个甩尾撩到脚跌坐在地上。银龙那条粗实的尾巴一摆一摆游弋在地面上,尾巴尖还一蜷一伸的,特别像见到喜欢的东西变得兴奋的猫咪。

 

晚风温柔地抚过一人一龙,把东西方边界的河吹起粼粼波纹。叶修依依不舍地缩回脖子,打算去找刚才被他无视的喻文州聊天,却发现喻文州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自己身上,而是望着那条“星河”。于是他也顺着喻文州的视线望过去,看到的是比繁星更为璀璨的闪亮。

 

也许在白天,这条河流仅仅只是普通不过的河,但现在,漫天的星辰像不小心跌落进去,在水里碎成点点光芒,随着水纹跃动着,河流就像一条会发光的带子,一直蜿蜒直未知的远方。而这条河的对面,就是那能歌善舞、美丽智慧的精灵所居住的地方,被赞礼歌颂的“乐园”。

 

可惜,十年前曾发生了一场战争,让这群善良美丽的精灵们一夜之间灭种,取而代之的,是邪恶贪婪的魔族。喻文州感到惋惜,但战争总是无情的。他扭过头去看同样沉默不语的叶修,金色的眼里是星河跃动的光。

 

一时间,他以为自己听到了海上塞壬飘渺而充满了诱惑的歌声,在那歌声中,他克制不住地伸手碰上叶修的眼睛。

 

“叶修,可以……成为我的龙吗?”

 

就在此时,一阵巨大尖锐的悲鸣响彻天空,让叶修根本来不及消化喻文州的话语,他嚯地站起来,眼神变得锋利,紧紧地盯住了对面。翅膀也伸展开来,爪子不停地刨着地面,俨然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喻文州也立马清醒过来,他知道这声音,是独角兽濒死时发出的嘶鸣,既然能传到这里来,说明数量绝对不少。

 

屠杀。

 

一个残忍血腥的词语浮现在喻文州的脑海里,他忍不住唤了一声身边银龙:“叶修……”

 

“ 血腥味太重 已经飘过来了 ”

 

“那边现在好像都是魔族以及信仰黑暗力量的人居住吧,他们屠杀这么大量的独角兽,想干什么?”喻文州隐隐约约猜到了一些,但他并不愿去相信,他希望叶修可以给予他回答。

 

叶修停住了动作,闭上眼,再睁开时已经恢复到先前处变不惊的样子。

 

“ 战争 ”

 

他低下头衔住喻文州衣服的后领,不再作多余的解释,将喻文州整个人叼了起来,一个甩头就把他甩上自己的背。

 

“ 抓紧点 我们要回去了 ”

 

喻文州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也不再多说。

 

战争。喻文州趴在叶修的背上默默地想着,即使是只有十五岁的他,也非常清楚这个词的背后隐藏的是什么。

 

硝火、鲜血、尸骸、哭喊、绝望……地狱。

 

叶修头也不回、沉默地飞着,美丽的星河很快就被甩在后头,越来越远,最终消失殆尽。喻文州扭过头看向漆黑一片看不见任何东西的西方大地,仿佛一头蛰伏的凶兽,喷着腥臭的鼾息,等待苏醒时刻的到来。

 

 

(四)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刚结束午睡的叶修不得不眯起眼以抵挡耀目的光亮。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睡醒后的浑身无力让他不想动弹,特别四周安静得只剩风夹着热气腾腾而过的声音。

 

混混沌沌地趴在被压得乱七八糟的草地上好一会儿,叶修终于彻底清醒过来,这才发现平时在他睡醒后总会说一句“下午好”,然后拿出各式点心当下午茶的喻文州不见了。他慢吞吞地支起身体,灵敏的鼻子抽了抽,不出几秒就嗅到喻文州身上独有的味道——就在不远处。叶修犹豫了一下,转身往相反处走去。

 

自上次从界河回来已经过了一个月,回来后,喻文州把在那里的情况告诉给所有人听,但几乎没人会相信一个十五岁少年所说的话。一个月的和平也似乎在讽刺着喻文州,只有他寻龙回来的父母相信自己儿子的话,暗地里将对龙的研究资料转移,并时不时告诫人们多做防备。

 

然而只靠喻文州一家还是无法改变人们依旧悠闲自得的日子,龙类里也只有叶修察觉到了一些异常。看似和平的这一个月,危险已经缓慢地逼近了。

 

叶修看着湛蓝无云的天空,平日懒散的眼神了无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凛冽以及……兴奋。

 

全身的血液慢腾腾地滚沸着,很久以前的人类友人的话语仿佛萦绕耳边。古老的血统、战斗的天性、强大的力量、无坚不摧的精神,这一切铸造而成的,即是战无不胜的斗神。

 

在来到喻文州身边之前,叶修所做的事只有战斗,不停地战斗,与入侵者的战斗,与因恐惧他的力量而试图杀死他的龙的战斗……最后,他拖着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身体,跨越深洋,来到这个陌生岛屿认识了喻文州——一个想要成为他的人类的少年。

 

“叶修,你怎么来这里了?”

 

也许是忙完了手头上的事,喻文州循着龙行走留下的痕迹找到了叶修。

 

叶修又恢复到平日懒洋洋的样子,眼皮耷下来一半。

 

“ 缅怀一下过去 准备迎接新未来 ”

 

“……你,有心事?”

 

结果喻文州一针见血指出了重点,这样敏锐的观察力连叶修都不得不赞叹几句。他回过头看着喻文州,少年依旧是浅浅笑着的,但表情明显是在说:“我不介意当一个倾听者。”

 

喻文州很有耐心,叶修不说话看着他,他也跟着不说话,只静静地等待。半晌过后,叶修终于还是甩了甩尾,走到喻文州身边,用头轻轻碰了下那垂在腿侧的手,然后坐在了喻文州的旁边。

 

“ 你讨厌战争吗 ”

 

喻文州不经思考立马答道:“讨厌。”停顿了几秒,他又补充:“战争代表了残酷、死亡、痛苦……没有人会喜欢。”

 

“ 嗯 我也很讨厌战争 如果可以 我希望一辈子都别有战争 ”

 

“你的一辈子很长呢。”喻文州说。紧接着,他的小腿就遭到叶修尾巴毫不留情的抽打。

 

“ 曾经 我有一个人类的朋友 ”

“ 那时候的我按你们人类年龄算 大概跟你差不多 ”

“ 当年可不像现在这么和平 魔族黑巫异种到处走 什么都不懂的我 为了生存遇到一个打一个 可怕的是 我竟然会享受”

 “ 那种在天上毫无拘束的战斗 会上瘾 ”

 

突然,叶修猛地打了个响鼻,浮空的字一下子被打得七零八落,隔了好一会儿才又重新慢悠悠地飘出来。

 

“ 当时他也只是个小屁孩 为了生存同样在作斗争 然后遇到我并收留了我 教会了我关于人类的事 ”

“ 然后我们便顺理成章一起为生存而奋斗 噢 还有他妹妹 ”

“ 直到有一天临睡前 他趴在我身边 对我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 ”

“ 后来我认真想了想 好像真是这样 ”

 

太阳渐渐向西沉去,湛蓝的天空缓缓地变成瑰丽而浓郁的颜色。还是万里无云,昔日每逢日落,一层又一层叠着翻滚似浪的彩墨今天怕是见不到了,天空平静得有些诡异。

 

“ 我的天性是战斗 我经历过很多战争 而我会对战斗感到热血沸腾 对我来说 战斗就像荣耀 胜利熔铸入我的骨髓里 然后成为我的一部分 ”

“ 文州 你是第一个说想要成为我的人类的人 我不可能当不知道 如果你是认真的 出于对你和对我自己负责 我都会作出相应的考虑 ”

“ 那么 在听了这些后 你现在还是这样想的吗 ”

 

银龙金色的瞳眸倒影着年轻的人类少年无表情的脸,一如最初在海边,却又与当时的情形截然不同。喻文州深呼吸了一口气,用另一只手捏了捏方才被叶修碰过的手,内心是出乎意料的平静。他明白叶修的意思,叶修将自己的一小部分展现给他看,是希望他不要一时冲动而作出错误的决定,但龙终归是无法完全了解人类的心。

 

喻文州伸出双手,揽住了身边银龙的脖子后故意地蹭了下。意料之中的,叶修僵直了身体,喻文州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他以为他听到了,在那一刻,银龙无限放大的心跳声。

 

“即使到现在,我的想法一刻也没变过。”

 

无论是什么样的你,我都会一丝不落地全盘接受。他贴近叶修微微颤着的耳朵,说出的话像用蜂蜜浸过一样,黏糊糊的,不停散发着丝丝甜味,如同一张甜蜜温柔的网——

 

“叶修,愿意……让我成为你的人类吗?”

 

——慢慢将猎物捕获。

 

 

(五)

 

陷入沉睡的大地是被一道洪亮而刺耳的声音惊醒的。那燃烧的火团直直地冲上夜空,没入乌黑的云层,炸开刺目的白光,照得天空如同白昼。数千万的火星自空中伴随着尖锐的声响,狠狠朝地面砸落。

 

黑法师们吟唱着咒语,把独角兽银色的血倾洒在土地上,将地底下沉睡多年的恶兽唤醒。它们被黑气萦绕着破土而出,尖锐锋利的爪刃将地面割裂,恶心的涎水顺着獠牙滴落,赤红的双眼渴望着杀戮和鲜血。

 

赤裸着半身的恶魔挥舞着手中的武器,眼中尽是贪婪的光芒,他们高声嘶吼,将眼前所见到的一切生物的生命夺取,把鲜血作为战衣为自己披上。

 

掠夺的贪欲,终于把这场蓄谋已久的战争点燃。

 

喻文州是被叶修绵长有力的龙吟吵醒的。他翻身下床,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时已被点点拖着硝烟的星火划成橙红的颜色。本应在睡眠中的人们此刻正与他们的龙做战斗准备,妇女和儿童则在指引下去还在修建当中的地下工厂。

 

“ 来不及了 ”

 

一行字出现在喻文州眼前。他看向叶修,发现对正紧紧地盯着远方未被火光波及的漆黑的天空。

 

“什么意思?”喻文州安抚性地摸了摸叶修的耳朵,但实际上他的内心却波澜得厉害。

 

叶修像是感受到喻文州的不安,侧过头拿鼻尖顶着喻文州的掌心,想借此让这年纪尚小就要第一次面对战争的人类安定下来。

 

“ 等下和你的父母在一起 不要离开他们 ”

 

喻文州看着这行在火光下明明灭灭的字,抿紧了唇。他已经预料到叶修要去干什么了,干涩的喉咙却让他说不出挽留的话语。

 

天边传来一阵又一阵残暴的咆哮,喻文州刚想转头去看,就被叶修一尾巴甩回了屋子里。

 

“ 走 ”

 

揉着撞到的手肘,借着那橙红的星火光,喻文州看清了天空中发出咆哮的生物——被魔化的暴龙种。它们被魔族操纵,口吐着邪恶的黑雾步步逼近。而在那一群龙之间,有一颗燃烧的巨大火球闪烁,它从暴龙们的翼间穿过,直直地砸在镇上,房屋和来不及逃走的人们一瞬间灰飞烟灭。

 

把整个过程看在眼里的叶修沉默地闭了眼,再度睁开时就如上次一样,锐利而又凛冽。他张开双翼,一个借力飞向了天空。喻文州只能看着银龙的身影越来越远,然后他听到了似远古海洋深处传来的蕴满力量的龙吟。

 

这声龙吟像是征队的征号一样,无数的龙在这一刻全部腾空而起,它们跟着龙吟嘶鸣,驮着他们的人类追随在银龙的身后。

 

喻文州被父母带出屋里时,还是呆呆地看着天空,身上被之前火球波及到的伤火辣辣的疼着。他忽然理解了叶修曾说过的话:他的天性是战斗。而喻文州觉得自己也是无可救药——这样的叶修,是真的要命地吸引着他。

 

他也想与叶修一同在天空中战斗,一同面对敌人,并肩作战。然而他现在还未获得那样的资格,他现在能做的,只有默默地在一旁看着,默默地为他认定的龙祈祷。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还真是讨厌啊。他站在一块清理出来专门放置伤员的空地,悄悄握紧了拳头,嘴角不住地往下沉,他的父母忙着照顾伤员,并未发现他的不妥。

 

叶修带领着龙群已经和魔族打得如火如荼,期间还有黑法师召唤出来黑魔法干扰。地面上抵抗恶兽的战士和龙也显得十分吃力,但没有人因此退却,反而越战越勇,身上越来越多的伤口和疼痛,让他们的斗志燃烧得更高涨,提醒着他们,这是在为家而奋斗。

 

龙息与魔法的火光逼得眼睛干涩发痛,耳边尽是恶兽和龙的吼声以及人类顽强的呼喊,鼻间满是血的味道和尸体烧焦的臭味。

 

火蔓延上了天空,将云层烧成艳丽的颜色。黑色的烟翻滚,卷着血腥味儿呛入鼻腔。耳边号角鸣响与嘶吼声不绝,碰撞出最后的战歌。脚边匍匐着一头还残存一丝气息的龙,他身上的龙鳞剥落了一地,左边的龙翼翼膜被火的魔法烧穿,鲜血浸湿了土地。他还在挣扎着,身躯四肢不断地抽搐,但那双昔日璀璨的眼目最终还是沉于灰暗。

 

喻文州手上帮着包扎,眼里心里始终是那条在天空撕杀敌人的银龙,每一个动作都是精准狠辣,一击毙命。凶残的魔族被精纯强大的龙息吞没然后灰飞烟灭,黑法师的魔法在空中炸出绚烂邪恶的火花,却依然无法伤及银龙一丝一毫。

 

火光映在银色的鳞甲上,像火蛇缠绕。愤怒的龙吟响彻整片大地,激励了所有龙族与人类战士。

 

这是,真正的斗神。

 

天空突然炸出强烈的白光,刺得喻文州不得不闭上双眼。待白光散尽,喻文州却只觉得世界在这一瞬间寂静了。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白光消失后,他们所看到的是那头骁勇战无不胜的银龙从高空中往下坠落着。他那双傲人的龙翼被冰冻住,坠落途中冰屑拖出一条闪烁着的尾巴,就像流星一样。

 

银龙坠落的正下方,围成内外两圈的黑法师高举法杖。

 

心脏像被攫住,全身的血液冻结。喻文州无法克制颤栗,当初的恐惧在此时尽数爆发,将他拉进了海的深渊,冰冷与疼痛侵蚀了他的四肢百骸。他嚯地站起身,不顾阻拦,奋力地迈着双腿,一路踉跄跌撞地朝银龙坠落的方向跑去。身上的伤被最烈的龙舌酒浇灌了一样,刺痛得他从喉头发出哀鸣。

 

但他依然在奔跑。

 

“文州。”

 

脑海里响起一把声音,从未听过,但喻文州知道这是叶修的声音。叶修把他的心向喻文州打开了。

 

“我不会死的。相信我。”

 

喻文州没有理会,依旧在向银龙坠落的地方跑过去。

 

“文州,你不是想让我成为你的龙吗?”

 

叶修的声音平稳深沉,缓缓淌过他的心,安抚着他。

 

“现在,听我的话,回去,不要过来。”

“还是说,你不信任你的龙?”

 

喻文州心里反驳着,但他看到太多的龙在这场战争中死去了,而那些失去结了伴的龙的人,痛苦得红了眼,拿着武器什么也不顾地冲向那些魔族,然后被残忍地贯穿胸膛。他想他也会如此。

 

“回去,喻文州。”

“你来了,我们都必死无疑。”

“相信我。”

 

奔跑的步伐终于停住,喻文州试图让脑袋冷静下来,他被说服了,没有什么比信任自己的龙更重要。他对自己说:没事的,没问题的,那可是叶修啊。

 

“毛毛躁躁的小鬼头,做你的龙还真是浪费我了。”

 

话语虽然是嫌弃,但语气间却是完全的信任与认同。喻文州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叶修的名字,然后坚定地望向银龙坠落的方向。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却像看进了叶修那双好看得要命的灿烂夺目的金色眼瞳里。

 

“我会等你回来的,叶修。”

 

“放心,准备好冰鱼等我回来,打仗饿死了。”

 

冰湖因战火枯竭了,但没有人说过,无法将它“救活”。

 

喻文州最后看了眼银龙的方向,转身跑回需要大量帮手的父母身边。

 

与此同时,一直下坠的叶修猛地一振翅,冻住的冰块瞬间出现裂痕。叶修看着越来越贴近的地面,双翼不断扇动,更多的冰渣碎了出来,但远远还不够让冻住的冰完全破碎。他心里计算着,在最后距离地面仅有二十米处喷出空气属性的龙息。气流的锋刃撞上地面把地面割裂出一道道裂痕,亦将他翼上的冰彻底割碎。

 

叶修快速地扇动起翅膀,在即将撞上地面时翻卷的气流终于将他托起。龙翼打上地面,发出雷鸣般的响声,代表他重新回归天空的信号,亦是战争胜利的号角。

 

喻文州看着重回天空的银龙矫健的身姿,吊起的心脏终于完全沉下。

 

这是他的龙。

 

独一无二,只属于他的龙。

 

——叶修。

 

 

 

这场死伤无数,足足长达三天三夜的战争,在叶修的带领下最终取得了胜利。养精蓄锐的西方侵略者,为他们狂妄的贪念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而失去半数龙和战士,以及失去了家人的人类,同样是付出无可估量的惨痛的代价,才换来了胜利。

 

但是未来还在。

 

战后重建工作如火如荼地展开,因为还未成年,喻文州获得了不用搬砖运瓦的特权,而他也正好投身于复活冰湖的研究工作。只要复活了冰湖,然后再去北方寻找鱼苗,一切就会很快恢复到原样了。

 

喻文州乐观地想着,恨不得每天一分一秒都拿来调查寻找资料。他的父母都害怕他狂热得休息都忘了,每天隔几小时就来骚扰一下他,转移他的注意力。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叶修亲自来找他。

 

“我要走了。”

 

喻文州望进叶修灿亮的金色眼眸,沉默了半晌才开口:“什么时候?”

 

“现在。所以我是来向你道别的。”

 

“回去海的那一边?”

 

他没有忘记,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第一次见到叶修,就是在那蓝得深邃美得如一块宝石、一直延伸至天边的海洋。

 

“是啊,那边还有小龙在嗷嗷待哺等着我呢。”

 

喻文州看着银龙露出苦恼一样的神情(其实根本看不出),心里的情感乱糟糟地绞成一团。

 

那我呢?你要抛下我吗?你不是我的龙吗?为什么要离开?

 

无数的问题涌上来,堵在他的喉咙里,梗得他无比难受,需要一个缺口发泄出来。喻文州再怎么理智成熟,到底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孩儿,好不容易得到自己心念念的龙,现在却被告知他的龙要离开他了。他想发点小脾气让叶修留下来,他有这样的权利,但他只是滚了下干渴的喉咙,露出一个与平常无二的笑容。

 

“也好,你回去吧,反正现在冰湖的复活工作不能完成,也没有冰鱼给你。”

 

叶修的尾巴卷了卷,然后张开他巨大的双翼,轻轻拢住喻文州。

 

“想什么呢,又不是见不到了。”叶修的声音在喻文州的心底响起,盘绕着溢满他的心。

 

“长大了来找我呗,我又不会逃跑。”

“说来该担心的还是我吧?文州你可不要趁我不在去找别的龙啊,我已经卖身给你了!”

 

我永远都是你的龙。

叶修永远都是只属于喻文州的龙。

无论生老病死。

 

“再见啦,文州。”

有朝一日,定会再见。

 

 

(六)完结-上

 

金色的阳光如甜美的蜂蜜与起伏的蔚蓝海水交融在一起,海浪间相互激溅出一簇簇白花花的浪朵,一艘大型的商船正缓缓地在海面上行驶着。船上甲板堆满了装载货物的箱子,许多海鸟停驻在上面梳理羽毛,远看过去就像箱子上盖了一张白色的毛绒布。船的桅杆上几只海鸟在高声鸣叫,引来同伴盘旋在上空,它们沾了海水气的翅膀羽毛在太阳底下闪亮亮的,像缀了一颗颗白洁的珍珠。

 

一位衣着干净整洁的青年靠在船沿栏边,脑后稍长的发尾被主人仔细地绑起来,调皮地钻入青年的衣领内。青年闭着眼,嘴角向上弯着,远远地站在一边,气质都是温尔儒雅,像王室贵族里出来的人。

 

“嗨,文州!”

 

被唤到的青年身形顿了一下,回过头看到一个长着大胡子的中年男人正朝自己走来,本来斜斜倚靠着护栏的身体站直,向来人打了声招呼。

 

“下午好,帕斯船长。”

 

帕斯船长挥舞了下他那肌肉虬结的臂膀,走到青年身边轻轻地拍了拍青年的肩膀:“前面就是兴欣龙岛了,你要的东西我已经叫人帮你装好,”帕斯说着突然顿住,扭过头上下将青年打量了一番,“瞧你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娶老婆。”

 

青年——不,应该是二十二岁的喻文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上去倒真像掺了几分羞涩。他拉松了衣领,眼神飘向了远方海平线上有薄雾缭绕的一处,岛屿嶙峋的一角从雾里探出来,高高地指向天空。

 

“其实也差不多。”喻文州右手扣住了左手的手腕,才发现双手在细微地颤抖,而心脏的鼓噪更是随着离兴欣龙岛越来越近变得更加猛烈,嗡得他的脑袋都有些发胀。他不由想起许多年前那头像披着银色铠甲、威风凛凛的银龙。

 

有多久没见到叶修了?

 

喻文州看着粼粼闪光的大海有些出神。他记得,与叶修分别时他不过十五岁的年纪,尚是不谙世事,仍存有一份天真的年纪。分别之后,他总觉得他们很快又会见面的,于是便发了疯似的投入到复活冰湖的事业上。

 

一年、两年、三年,抓不住的时间翩然离去,而刚成年的他就因为找到了线索,去到了大陆的最北端,去寻找埋藏在雪域中的冰种,以及生活在那里的冰鱼鱼苗,差点把命也留在了那荒凉的雪原上。

 

想起当时的情景,劫后余生的感觉犹在,仿佛一眨眼,就又回到了风雪呼啸、四周白茫茫一片的雪域,而不远处,山上的雪化为了千万头凶兽,张牙舞爪地朝他狂奔而来。若不是遇上黄少天,估计他喻文州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了。哦,黄少天是他在雪域里遇到的冰龙,一条有点……嗯,聒噪的龙。不过也托了黄少天的 福,他才能顺利拿到冰种和鱼苗,复活了冰湖,有了另一个寻找叶修的理由。

 

他转过头看了眼身后堆着的箱子,里面装的正是被冰镇住的冰鱼。

 

这是与叶修的约定。

 

幌眼间,十五岁的少年已经变成了风度翩翩的青年,而叶修却是整整七年了无音讯。喻文州最终还是拜别了父母,独自踏上了寻龙之旅,而目的地就是最近新崛起名声大噪的兴欣龙岛。

 

这兴欣龙岛是前一年才冒出来的,之前一直默默无闻,前年据说来了一条特别风骚的银龙,沉寂了几个月后,这兴欣小岛就像被几条迅龙拉着飞一样快速地发展起来。喻文州想也不用想就知道那条所谓风骚的银龙就是叶修,于是他便赶上去兴欣的商船,搭了趟顺风。

 

商船靠岸的笛鸣呜呜地吹起,夹着海风有点低沉却又悠扬,像是吹起的一支重逢的小曲。身边乳白色的薄雾似是欢迎来客,绕着喻文州转了几圈便依依不舍地散开。眼前的景色豁然明朗起来,突如其来的光亮让喻文州不觉眯起了眼睛,身后传来船员们急促的步伐声和吆喝声,还有木箱子磕在甲板上沉重的声音,这一切听起来让人觉得嘈杂的声音此刻却令喻文州感到一丝雀跃,心里头像敲起了一阵阵催促的鼓声。

 

船缓缓地停靠在码头岸,已经有兴欣岛负责交易的人等候在那儿——两个面容姣好,身材窈窕的大美女,让船上多年未见过妹子的男人们瞪直了眼,要知道, 做交易生意的人一般都是面目凶煞的男人。帕斯船长倒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面对这等美女依然镇静自若,他向喻文州招了招手,示意喻文州跟他一起下船交涉。喻文州颔首,顺道整理一下被海风吹得起了褶的衬衣,便跟上船长下了船。

 

绑着高马尾的女人见有人下船,上前一步先伸手示好:“您好,帕斯船长,我是兴欣岛岛主,陈果。”接着她转过头看了眼身侧后披散着长发的同伴,“这位是与我同来的同伴,苏沐橙。”

 

帕斯船长伸出手与陈果相握:“幸会,很高兴能与您这样美丽的姑娘作交易。我身边这位是喻文州。”

 

被点到名的喻文州笑着朝陈果和苏沐橙点了下头:“你们好。”

 

“那么我们来说一下这次交易的物资吧……”等双方都简略有了个认识,帕斯船长便领着陈果上船清点物资,留下了喻文州和苏沐橙两人在码头上有些无言相对。

 

兴欣岛深处偶尔传来绵长而又雄沉的龙吟,却不见有龙在天空游翔。喻文州昂首看着仿佛洗涤过湛蓝的天,轻轻拢起了眉。一旁的苏沐橙看到轻笑一声,也跟着一同仰起头:“现在这个时间龙都在巨木心里休息呢。”

 

“巨木心?”

 

“是呀,那是我们兴欣岛最中心的地方,是一棵有万年历史的参天巨木,龙就在它的枝干上休憩。”苏沐橙抬手一指,“你看,就是那里。”

 

喻文州看向苏沐橙所指的方向,目光所及之处,一棵茂郁葱葱的巨木高耸参天,最顶端已入了云霄,被层层云雾遮掩——这是神美妙的手笔。他心里赞叹着,想有机会一定要去巨木心看看,看看群龙栖息的地方,那一定非常壮观。

 

就在喻文州想说出赞赏的话语时,一点银光突然在那茂绿的地方闪过,两点金色拉出了短短的划光——喻文州整个人僵住了。而那一闪而过的银光像是故意彰显自己的身份一样,在表明身份之后又隐没在一片郁绿之中。

 

一双暗金色的龙瞳在喻文州心中亮起,像一把火点燃了他浑身的血液,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放在火炉上炙烤,血液像沸水一样在血管里咕嘟咕嘟的滚沸着。

 

——叶修。

 

“叶修哥似乎对你们的到来很感兴趣呢。”苏沐橙显然也看到了那点稍纵即逝的银光,她向喻文州俏皮地眨了眨眼,那双灵动的眼睛里闪烁着雀跃又好奇的光芒:“你就是喻文州吧?叶修哥跟我提到过你。”

 

喻文州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抿唇,将笑容又拉大了一些。他还在思索着如何让眼前这位女孩把自己带到巨木心,去寻找叶修。

 

苏沐橙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拢了拢垂在耳边的长发:“说要成为叶修哥伴侣的人类,欢迎你来到兴欣龙岛。”

 

远方传来一声雄浑有力的龙吟,仿佛太古时候响彻天空的战鼓,携着气势汹汹的千军万马踏来,让所有生物都为之一颤。

 

心脏重重地捶打着胸腔,喻文州垂下眼,心里笑自己像是一位即将迎接属于自己的姑娘而紧张又期待的青年。

 

可叶修不是他的姑娘。

 

叶修是他一生无论经历何种困境,都甘之如饴的、独属他的龙。

 

“叶修……”

 

 

(六)完结-下

 

喻文州想过很多种他和叶修再见时的场景。

 

或许他们不能像爱人之间相见时来个充满思念的拥吻,但喻文州可以揽住叶修脸热切地亲吻他的鼻尖。又或许他们还能像喻文州小时候一样,叶修长长的尾巴蜷住他,宽大的龙翼会把他们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小小的空间里充满了他们的呼吸与气味。无论哪一种都应该是激动得可以热泪盈眶,而事实上喻文州的内心平静极了。

 

他跟着苏沐橙进入了森林,脚下踩着枯萎的落叶发出飒飒的声响,偶尔有成双成对的林鸟叽喳飞过,树与树间沙沙作响,像在讨论着陌生的客人。

 

“他们在欢迎着你的到来呢。”苏沐橙回头看见喻文州环顾着周围骚动的树木,笑着解释道。  

 

绿叶和泥土混杂而成的清新味道让喻文州神清气爽,空气中隐约还有新鲜的浆果甜腻的味道。

 

“森林总是好客的。”喻文州看见了林叶间好奇张望的温润潋滟的黑眼睛,是一只还年幼的小鹿。

 

“你太不了解森林了。”苏沐橙顿住话语,抬手抚上身边粗实的树干,粗糙的树皮还残留着薄雾水珠渗浸的湿润,清凉的触感传至手心,“森林只会欢迎没有恶意的客人。”

 

她噙着笑偏头看向喻文州,午后的金色阳光透过层层密叶从罅隙间倾泻下来,轻轻覆在青年略显单薄的肩头上。风吹过掀起了青年的衣角,还带来了一丝森林独属的清甜味道。苏沐橙看着喻文州良久,暗暗地想到,被龙庇佑的人总是美好的。

 

“走吧,这里距离巨木心还有一段路程要走。”

 

喻文州颔首回答,而苏沐橙早就转过身没再看他了。他抬起头看着密不见天层层叠起的绿叶,又想起了方才那一闪而过的金色龙瞳,不禁猜想着那头银色的龙会不会也像他一样对即将到来的重逢充满喜悦。

 

对龙漫长的时间来说,七年不过转瞬即逝,也许某天打个盹儿醒来就已经过了不知多少年。但人类的生命不会有太多个七年,每一年对人类来说都是意义非凡,每一秒都弥足珍贵,所以人类才会有无数的感情,才会有别的种族都不及的欲望。

 

只要尝到了些许的甜味就会无法忘记,就会开始渴望。

 

一点,一点,再多一点……

 

那日在天际飞翔似乎是很久以前了,但喻文州一刻也未能忘怀。身侧掠过的白云、有着自由味道的风、从未见过的广袤大地,还有——

 

“叶修他……还好吗?”喻文州看着随着苏沐橙轻盈的步伐一跳一跳的发尾,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还有他在这七年里无时无刻都在思念的银龙。

 

苏沐橙回过头看了眼喻文州,嘴角边的笑容拉得更开,多日来的好心情在此刻攀上了顶峰。她是真心替叶修觉得开心。

 

“唔,这种事你应该直接问他才对嘛。”她用手指卷了卷鬓边垂下的微卷的发,想到以前,想到现在,想到未来,心里莫名多了一股说不清的情绪,“你知道你现在的表情是怎么样的吗?”

 

没等喻文州回答,她便自顾自地接着说:“小心翼翼的,生怕声音再大点就会把他吓跑。”

 

喻文州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疑惑的表情衬上这个动作让他显得有些滑稽。苏沐橙毫不客气地笑起来,她放慢了脚步来到喻文州身边拍了他的肩膀:“看你平常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没想到也能有这种表情,真是像极了恋爱中的傻瓜。”

 

“……”

 

“哈哈,”苏沐橙有些止不住笑,毕竟她觉得看一个人被噎得无言以对还是件蛮有趣的事,“好啦不逗你了,叶修哥他很精神哦。”她将耳边的发丝别到耳后,目光变得柔和起来,像是怀念起一些久远的记忆。

 

在那时候,她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儿,天天拉着哥哥永远干净不了的衣角到处跑到处躲。虽然到处都是战火硝烟,到处都是鲜血与魔法残留下来可怖的痕迹,但她觉得,只要哥哥在她身边,她就无所畏惧。

 

可战争总是无情的,上天也不会因为他们是一对可怜而幼小的兄妹就会特赦怜悯他们。但生存路上总会给予一些奇迹给你。也是在那一天,苏沐橙见到了她一生也无法忘记的景象。

 

怀里哥哥往日总是笑着的脸被鲜血污得看不清,那双平日总是牵着她的温暖的手变得冰凉得吓人。她的视线早就被泪水蒙得一塌糊涂,声音也被扯得嘶哑,绝望的黑影笼罩着上方,泛着白光的利刃诏示着命运。

 

——沐橙,别怕,哥哥会保护你的。

——我们会活下去,一定会活下去。

 

那一直笼罩在上方的黑影突然就消失了,耳边响过一声短促而尖利的嘶声,然后,金色的阳光就把她温柔地拥进了怀里。她抬起脸,入眼的是一片闪耀的银,还有那双灿如金子的眼睛。

 

“小孩子?”

 

她“听”到他的声音,平淡的,显得懒散却又充满了不可思议的魅力。

 

那曾出现在童话书中的生物一步步朝她走来,最后停在了半米远的地方低下头看向她怀里奄奄一息的哥哥。他沉默不语,从胸口的地方扯下一枚内面覆着血丝的鳞片。

 

“把它放在他的嘴里,他不会死。”

 

在当时的她眼里,叶修就像神明一样的存在。

 

龙真是一种不可思议的种族啊——每当她这么想,那些虽艰辛却又开心的日子总会告诉她,就算是龙,叶修不过也是她另一个普通的亲人罢了。

 

“叶修哥他挺好的,就是有点……嗯,”苏沐橙顿了顿,“太过勉强自己了。”

 

听到苏沐橙的话,喻文州不可避免地皱了眉:“什么意思?”

 

“啊,我只是个人觉得罢了。你看,岛是最近才起来的,叶修哥放了很多心血在兴欣上呢。太过拼命了,虽说是龙,但也会累的吧。”苏沐橙的笑容渐渐垮了下来,变成了满满的忧心。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叶修哥精神看起来虽然很好,但睡眠的时间渐渐的增多了。”苏沐橙用力地握住自己的手,试图借此方法来抑制住内心涌上的恐惧。她是真的害怕,某天叶修睡下去,就会像哥哥那样永远也不会醒来了。

 

走在旁边的喻文州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位看上去永远乐观向上的女性,他的胸口在听到苏沐橙的话后也像被重石堵塞了一样,沉得心脏隐隐发痛。他抬手按了按苏沐橙的肩膀,开口道:“别担心,叶修不会有事的。”我也不会让他有事的。

 

后面的半句话他没说出来,但苏沐橙像了然了一样露出安心的笑容。

 

“那以后你要好好看住叶修哥啦。”

 

 

 

一路上他们聊了很多,大多都是关于叶修的事,喻文州从苏沐橙那里了解到了叶修“小时候”的事,也知道了当年叶修话里的意思。

 

那美丽的银龙打起架来总是带着股不要命的狠劲,为了生存,只得习惯杀戮,把战斗刻进骨子里,让身体习惯伤口的痛。他无法想象当年叶修是怎么走过来的。大概也是多亏了苏家兄妹与叶修一路相互扶持,让叶修有了必须守护的东西。但叶修不是无敌,他也会有守不住的时候。

 

要是能早点出生,早点遇到叶修就好了。喻文州这么想着,随即便自嘲地笑着把这念头甩出脑里。

 

他们还是不紧不慢地走着,耳边伴随着飒飒的响声,森林慷慨地将晶莹的露珠和鲜甜滚润的果实展示出来,让矮灌丛与绿叶让出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

 

苏沐橙停下脚步,伸手拨开又一簇的绿野灌,她转过头,对喻文州笑道:“欢迎来到巨木心,亲爱的喻文州先生。”

 

喻文州想向前走去,但脚底想被粘在了地面半步都难以移动,从苏沐橙将最后一道屏障拨开,他就被眼前的一切所震撼了。

 

映着天空的巨湖中心,一棵巨大的野木斜伸着直指天际,它粗实嶙峋的身躯被无数根茎盘绕着丫杈出翠绿枝叶,鲜红的果实点缀在其中。

 

龙——那些栖息在这里的龙类,并非十几头,而是成百上千头的龙,他们舒展着龙翼,伸仰着脖子,喉里滚出或低或扬的龙吟,抑扬顿挫的,像在歌唱美妙的音乐。他们成群环绕着巨木盘飞,如候鸟南迁时成群结队,在巨木伸出的枝干间穿梭,绕着那嶙峋的躯干自由地伸展着他们充满力量的身体。

 

而在那巨木某一处伸出的枝干上,叶修正停在上面,隔着龙群静静地看着他。

 

他看到银龙垂下了眼,那条曾经拥抱过他的龙尾蜷起熟悉的弧度,然后背后敛着的龙翼忽然间展开,一如当初那般优美——遮天蔽日的姿态,天空的王者。

 

仿佛又回到十五岁的时候叶修邀请他坐上龙背一同飞翔,现在,久别重逢的银龙在他面前伏低了身体,那双灿金的眼眸紧紧地抓住了他。

 

喻文州轻轻地低笑,抚上叶修耳后的角,一个借力跨上了龙背。

 

起飞的时候,他模糊地听见苏沐橙的声音,更多的却是在心里响的那声语调平平,懒懒得让人觉得无比舒心的,

 

“文州,好久不见。”

 

想过无数种再遇时的场景,却没有哪一种是会像现在一样。白云匆匆从身边掠过,风温柔地在耳边呢喃,兴欣岛变得只剩下面包的大小,还有——

 

喻文州伸手揽住叶修的颈脖,龙鳞的冰凉沁透他的身心。

 

“我找到你了。”

“好久不见。”

我终于又抓住你了。

“叶修。”

 

——还有他花了七年终于捕获的,只属于他的龙。

 

 

END.

 

 

“文州啊,你说说,我当初怎么就被你骗到了呢?”叶修忿忿地用尾巴拍打着地面,从未觉得眼前那位悠闲自得地喝着茶的人如此可恨。

 

“谁知道呢,”喻文州好笑地看了眼银龙,“反正我们已经在一起那么久了,去追溯那些往事又有何意义?”

 

“啧,讨厌的心脏,当年清纯可爱的文州已经消失了吗。”

 

喻文州不可置否地挑了挑眉,无视了叶修的垃圾话,他拿起瓷杯又呷了一口苏沐橙送来早春茶,看得叶修没忍住用尾巴抽了他的小腿一下。

 

“我当时肯定是被你纯良的外表欺骗的,文州,你说你到底是吃了什——”

 

剩下的几个音被活生生地打散在喉头,而罪魁祸首则非常自然地直起方才弯下的腰身。

 

“叶修,第十年快乐。”

 

“……”

 

叶修大大表示,有些时候他真的拿这个人类毫无办法。

 

一想到这才是他们第一个十年,而今后还会有很多个十年,他就愈发肯定自己当年一定是被“纯良的喻文州”欺骗,然后才会失足掉进了一张名为“温柔”的网里。

 

 

 

真·END

 

 

 

寻找

如何温柔地捕获龙的心-番外

 

(上)

 

“叮——”

 

一声清脆的系统响声从电脑的音响里传出,提示主人新收到一封未读邮件。原本低头正唰唰疾笔的青年,抬头看了眼亮起的电脑屏幕,正中央跳出的提示框显示着“您有一封来自‘Sumc’的未读邮件”。青年脱下戴着的无框眼镜,闭上眼捏了捏被眼镜压得太久而有些酸痛的鼻梁,过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手中的笔,拿鼠标点开那个提示框。

 

亲爱的喻文州先生:

好久不见,你一定还记得我是谁。让我猜猜你收到这封邮件的时候在做什么吧,一定是在研究你的宝贝,我知道我猜对了。

好了,废话不说了,进入正题。

这次给你发邮件,是想告诉你我在北极发现了一些有趣东西,我拍了照片放到附件里了,我相信你看了之后一定会非常高兴。

最后祝你早日找到自己想要的^_^

苏沐橙

 

名叫喻文州的青年有些好笑地看完这封邮件,一边拿起桌子边早已凉透的咖啡一边点了附件的下载。苏沐橙给的附件不大,下载条没几秒就到顶表示下载完毕了,喻文州关掉邮件页面,蓝天白云的桌面上已然多了一个命名为“小礼物”的压缩文件。他面上虽还是淡定从容,但内心还是免不了激动与期待,要知道,苏沐橙每次给他的东西都犹如醍醐之力,在他艰难行走着的路上狠狠大力地推他一把。

 

喻文州是个考古学家,是得到国家认证的。但他却拒绝了国家考古队的邀请反而自立门户,也不去找读书时同专业的好友,就一个人在小小的工作室里闷头研究。大概他是觉得,他要考古的东西是无人能够理解的——直到苏沐橙拿着他所追寻已久的资料出现在他面前,他才知道这世上还是有跟他一样的人,寻找着龙的人。

 

没错,他喻文州是一个考古龙这种传说中才存在的生物的考古学家。

 

苏沐橙曾问过他为什么要做这种听起来就是天方夜谭的事,然后他反问她同样的问题。当时的苏沐橙敛起了笑容,露出了有些迷茫却又坚定的神情,轻声地说道:“不知道啊,总觉得非要找到他们不可,即使他们真的不存在。”他听后笑了笑,不可否置。

 

再之后,他们便开始分工合作。苏沐橙是个闲不下来的女孩,她一天到晚都飞来飞去,到处去寻找关于龙的蛛丝马迹,也许你一通电话打完,等下一通电话她就在另一个国家了。

 

喻文州则把苏沐橙得来的资料好好整理,寻找其中的秘密或规律,通常一坐一天就过去了。沉醉在自己喜爱的事情中倒也不觉疲惫,只是会经常性的陷入寸步难行的境况。

 

他们会约好每个月的某一天碰面,把所有整理出来的资料拿出来共同讨论探究,但通常都会毫无进展。喻文州看了眼电脑上放着的日历,上面有一个红圈特别鲜明亮眼。

 

说起来,见面的时候又快到了……他这样想着,操纵着鼠标把压缩包解压开来,里面是一个放了五张照片的文件夹。

 

第一张图是一座巨型的冰窟,冰面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目的白光,照的里面蓝莹莹一片,窟口顶垂着几根晶莹的冰锥。冰窟看起来很深,喻文州无法单从一张照片看清冰窟里的一切,于是他切换到第二张图片。

 

相较第一张,第二张是往冰窟里走了一段路才拍下的。光线变得有些昏暗,但不影响苏沐橙那台专业的照相机将冰面上的痕迹如实地记录下来——那是些凌乱的刮痕,像野兽用爪子划上去的。杂乱的痕迹似乎是想表达什么,喻文州猜想这也许是一些图画,但在时间洗礼下已然磨灭。

 

第三张跟第二张有些相似,不同之处便是镜头对焦的是冰面四周散落的许多灰白色的石片。喻文州看着那些石片良久,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惊天的设想——龙鳞。他按捺住内心的激动,让自己尽量地镇静下来切换到第四张图片。

 

照片里的光线已不足以照亮整个窟内,但借着仅剩的微弱的光线,照相机还是忠实地摄下了这块泛着荧光的冰壁,连同冰壁里面那模糊的巨大黑影。

 

一时间,有些窄小的工作室里只剩下老旧的电风扇嘎吱嘎吱地转动,过大的惊喜如潮水将喻文州覆没。一直以来的努力似乎是得到了回报,他盯紧着那张照片,觉得再没有什么能比照片里更美妙的东西了。

 

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单调的震动频率此时看来却多了几分欢快。光亮的荧屏上显示着一串陌生的号码,喻文州只消一眼便知道了号码的主人是谁。他按下接听键,将听筒放在耳边,一阵杂乱的电流音让他耳朵不适,他皱着眉把手机拿开了一点,等电流音没那么明显之后才重新放回耳边。

 

“嗨,好久不见了喻文州先生。”女孩活泼的声音夹着丝丝电流声从听筒传出,“我想你已经看完那些照片了吧,我现在在朗伊尔城,距离离开北极已经过了三天了。”

 

喻文州思索了一下,才记起朗伊尔城是号称离北极最近的城市。

 

“北极会有热情的爱斯基摩人会招待你住到他们的雪屋里,也许你可以跟他们一样,去尝试着吃生肉。”苏沐橙的声音有点断断续续的,但大体意思还是能听明白。

 

喻文州听到她的声音带了点颤,看着电脑屏幕上一张简易的地图,用圈圈住的地方就是那个有龙沉眠的冰窟。

 

“辛苦了,没事的话早点回国吧,见面的日子估计要推迟。”喻文州温声说道。

 

“这里太冷啦,我明天就跟一支来朗伊尔探险的探险队回美国,然后再转路回去。你离开北极之后也可以来看看这里的极光,听说在极光下许愿很灵呢。”

 

苏沐橙在说到极光和许愿的时候,语气里都带上了向往的味道,让喻文州想起,苏沐橙也不过是一名年轻的女孩。只是所有心思都投入到龙身上,把其余同龄人拥有的东西都埋藏了起来。

 

还好,她的心思没有白费。

 

喻文州又把第四张照片切出来,手指隔着电脑屏幕描绘着那黑影的轮廓。他仿佛听见了龙仰天长吟的声音,看见了龙巨大的双翼振展。

 

“嗯,我会去的。”

 

他想到了他同窗好友近期有个去北极考察的任务,也许他可以搭个顺风车,相信他们在看到他的职业证和听好友的一番说辞之后会通融一下,让他加入到他们的队伍之中。而方才苏沐橙在电话里说的热情的爱斯基摩人、雪屋以及生肉宴,也许要放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的下次,才能好好享受了。

 

 

(下)

 

 

喻文州站在白茫茫一片的土地上,无边的冰雪染白了他的视线。

 

二月份的北极依然处在寒冷之中,北冰洋封冻着,陆地上的积雪还是很厚,太阳远远地挂在南方地平线上,发着惨淡的白光。喻文州裹紧御寒的绒服,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当地的爱斯基摩人活动的痕迹,看来这里是只有他们一行来考察的人了。

 

考察队降落在一处较为靠南的地方,温度比起北端要温暖不少,即使如此,相对于出生生活在中国南方的他来说依旧是寒冷无比。

 

像是踩准时间一样,苏沐橙在他出发的前一天打了一通电话给他,那时候苏沐橙刚到美国加州。喻文州正好在电话上把他会跟随考察队的事告诉给了苏沐橙知道。

 

苏沐橙听后沉默,听筒只剩下有些沉重的呼吸声和汽车飞驰而过的引擎声。喻文州也不说话,静静地等待着。

 

一会儿过后,苏沐橙才无奈地叹气说道:“到了北极去找冰窟的时候记得不要带上小老鼠,我想你也不希望有人看到他的样子,毕竟——”她停住了话语,隔了一阵子才又继续道,“冰窟在北极的北端,你一直朝北去就行了,到了之后,地图会告诉你哪里睡着龙——也许用不着地图你也会知道……”

 

苏沐橙最后一句话说得意犹未尽,当时喻文州未做多想,道了谢之后就挂电话休息去了。而当他才在北极的雪地上时,一种莫名的心悸在心底油然升起,他才想起了苏沐橙的话。

 

内心的悸动仍使他的心脏像锤子一样重重地捶打着胸膛,他若无其事地回到队伍里帮忙搭建营地,心里思索着该如何脱离队伍又让人看不出是故意的。

 

考察队要在北极呆上半个多月,从时间来说是绝对足够喻文州去寻找冰窟,问题就在于怎样才能得到一个人离队的机会。他不急于一时,每天跟着考察队尽职尽责等待着,而没想到这个机会会到来得如此之快。

 

风不算大,卷着点点雪点吹在脸上却像针扎一样刺痛。喻文州把衣领往上提,再次环顾四周,终于确定他是与队伍走散了。这种事并不稀奇,很多时候一个走神就会发生,特别是在这种地方。更何况,喻文州的走散是有心的。

 

拿出打印出来的苏沐橙画的简陋地图,喻文州抬眼看了看四周,最后还是沉默着将纸张叠起收回口袋里。

 

心里催促人的焦躁感浮现出来,他呼出一口气,向着一个也不知道是南是北的方向走去——他选择相信自己的心。

 

这种信任的感觉很奇怪,像在很多年前,他也如此地信任过一个……喻文州顿住,他突然发现自己接不下去了。

 

太阳依旧挂在遥远的天边,惨淡的光芒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温暖,地上的雪并不像深冬那般厚重,踩下去像走在柔软的绒毯上。北极比起南极显得是那么温柔,但在这温柔的面目下又是不知隐藏了多少危刀。

 

温度比起之前降低了不少,雪也厚实起来。喻文州的步伐变得沉重,耳边是踩在雪上的簌簌声。连风也不吹了,像被冻住了一样,整个世界都是安静的。一望无垠的银白之中只有喻文州一人蹒跚前行,踩出一串的脚印很快又消失了。

 

双腿开始发酸,他知道这是身体给他的警示,但喻文州并未停歇下来,只闷着头一路朝北,连背部都似乎渗出了层薄汗。喻文州仿佛已经听见了那传说中美丽强壮的生物悠长绵延的呼吸声,而他的心跳正随着那声音有力地跳动,是那么的合契,撼得他几乎落泪。

 

不知走了多久,喻文州的双腿已经麻木,鼻尖冻得通红,呼出的气还未升至上空似乎就已经被冻起。喉咙火辣辣的,烧得他嘴里也是干的。身体疲惫,浑身的肌肉叫嚣着要休息,然而他不能停下来,一旦停下来,在这寒冷又毫无人烟的地方将必死无疑。

 

支撑他一路不停歇的是心里那深深的渴望。喻文州没由来地想起照片里那灰白色的石片,一阵心惊激得他浑身颤了一下。他总觉得那头沉睡的龙的鳞甲不该是那般死气沉沉,应该是——

 

应该是?

 

喻文州抿紧了冻得泛白的唇,脑里搜刮着所有的印象,却得不出任何拿来形容的词语。那一瞬间的心惊过去后,他冷静下来,他是从未见过龙的,更别说是那头睡在冰窟里的龙。只是心中的骚动异常激烈,有一把细细的声音在反驳着:你是应该知道的。

 

恍惚间,他听见了一声雄浑沉绵的龙吟。像是从远古传来,越过千山连绵,跨过浩海阑干,飘渺又似近在身边。喻文州抬眼,照片里那座巨大的冰窟赫然就在眼前。

 

喻文州仰头怔忡地看着这座冰窟,耳边似是响起了呼吸的声音,鼻息轻抚着他的耳朵,有些痒。他想回头看看是谁在恶作剧,却又想起这是在北极少有人烟的北端。

 

僵硬地迈开步伐,喻文州的动作生涩得像被看不见的线牵扯操纵着一样。耳边的呼吸声沉了起来,他几乎以为那头龙就在他的身畔,他一抬手,就能抚上龙光滑的龙喙,然后龙会——

 

脚生生收住,他瞠大了双眼,犹遭雷惊。

 

他是怎么知道龙接下来会做什么的?想起方才脑中的臆想,那举手投足间像是练习了千万遍的熟稔。

 

阳光透过冰层变成蓝盈盈的光,笼在喻文州身上,冰窟散发出的寒气让他头脑清醒了不少。他继续向前走,将脑里的疑惑暂时抛在后头。

 

不知不觉间,照片上那些凌乱的线条出现在了身侧的冰壁上,喻文州伸手勾画着这些线条,每一道都深刻有力,似倾入了这些痕迹的主人的所有思念。一路走着,他都侧头观看这些看上去杂乱无章的刻痕,像在看着它们主人一生的故事。

 

脚下突然传来清脆的咔嚓声,喻文州抬起脚,被踩碎的正式那些灰白色的石片。内心涌起一股无法抑制的哀伤,他弯身拈起旁边一块还尚完好的石片举至眼前,上面纵布着细密的裂痕,一丝光泽也没有。喻文州想触摸那些时间的痕迹,石片却在指尖碰到的一霎碎成了灰,在他手上飘散得无影无踪。

 

耳边响起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气,让喻文州的心情变得越发沉重。龙并非不死之身永生之体,他们同人类一样会老去,会死亡。只是他们比起人类显得过于漫长的生命,会让人觉得他们是永生的。

 

龙最先老去枯朽的地方是他们的龙鳞,起初会变得黯淡,最终失去光泽,连那无坚不摧也变得脆弱不堪。喻文州看着地上散落已和脆弱石片无一二的龙鳞,想到这条龙该是很老很老了。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那些龙鳞,内心那股悲伤暗潮一样涌动着,随时将他吞没,只有耳边那似幻似真的呼吸声安慰着他。

 

越往里去,光线就越加暗淡,轻盈的蓝变成了深沉压抑仿若海水的深蓝。喻文州站定了身形,恍惚了许久才回过神,发现那在窟口就一直陪伴自己的呼吸声消失了。但他已无法再分出一点心思去思考了。他的眼睛、他的思想、他的心、他的灵魂、他的一切全被眼前冰壁里的生物所吸引。

 

——这是一条银色的龙。

 

龙的眼睛紧闭着巨大的龙翼轻轻地展开半截,拢住了自己的身躯。粗壮有力的尾巴蜷了起来,尾翼搭在了龙的脸侧。他身上的龙鳞还在泛着点点银光,并非和在外面看到的石片一样,那点点的银光在昏暗的冰窟里像是夜幕里漫天的星辰。

 

美丽得不可方物。

 

喻文州看着如同婴儿般蜷缩着沉睡的银龙,心里的焦躁和涌动的悲伤全然消失。他就站在那里,高高地仰着头,眼睛里全是银龙安详的脸。他张口想要呼唤银龙的名字,然而出口的只有无边的寂静。他想起这只是第一次见到银龙,他并不知道银龙的名字。

 

明明近在咫尺,却恍然隔着许多个世纪。喻文州走上前,伸出手想要抚摸银龙,但手心贴上的只有散发着冷冽寒气的冰壁。

 

有些吃力地咽了几下喉,喻文州又挂上温润如玉的笑容。他昂头看着银龙紧合的眼,似乎期望着在下一刻,那双眼就会睁开来,看着他,灿若金子的龙瞳也会倒映出他有些紧张的模样。

 

喻文州用轻得只有自己才听得清的声音说道。

 

“我叫喻文州,怎么称呼你呢?”*

 

回到营地里的时候,时间似乎是很晚了,然而喻文州觉得比起去的时间,回来的时间短了很多。队伍里的人看见他出现后一个个都面露担忧,询问着他有没有遇到危险,同窗好友更是一脸着急,说着“你要是出事了我该怎么跟你父母交代”的话语。喻文州只是笑着安抚众人,再三表示自己并无大碍,只是找路花了不少时间。他们上下打量了喻文州好几圈,发现他只是有些疲惫,嘱咐几句后才肯放了他回去休息。

 

喻文州放下背囊,倒在被褥上,一阵阵的酸痛终于彻底涌了出来,让他浑身的肌肉都在抽痛。对于常年坐在椅子上工作的他,今天的消耗实在过大了,迷糊间就这么睡了过去。

 

本以为自己能在梦中再见到那条冰窟里的龙,但事与愿违,一夜无梦。

 

半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考察队收获不少,终于踏上了归途。喻文州上直升飞机前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那冰窟的方向,然后便钻了进机舱,再也不去看了。他透过小小的机窗看着越来越远的北极,最后,眼前只剩下无边浓云。

 

忽然想起之前苏沐橙告诉他的朗伊尔城的极光,如果真能亲眼目睹的话,那一定是非常令人震撼的景色吧。

 

不知怎的,喻文州又想起了冰窟里的银龙,就像是一场再无法实现的梦。

 

 

 

 

 

一个月后。

 

喻文州和苏沐橙坐在收拾整齐了的工作室里,苏沐橙低着头用小银匙搅拌着马克杯里的咖啡,听着喻文州北极寻龙之行的事。廉价的速溶咖啡此时竟有种浓郁的味道,她呷了一口,入口的味儿却又与平常是一样的。

 

他们已经两个月未见了,但并没有任何的生疏,像是老朋友一样,对坐着,讲诉各自近些日子以来的故事。

 

“你知道那个冰窟沉了吗。”苏沐橙突然开口,语气是平淡的。

 

喻文州听后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然后拿起放了茶包的杯子润了下有些干的喉咙。

 

“听说是裂成了一块一块的,轰的一下就没有了,连带着周围的冰地,都沉到海里去了。”

 

苏沐橙放下马克杯,看向工作室里的窗户,外面阳光明媚,照得窗外榕树的叶子嫩绿可爱。

 

“北极每天都会有冰山消失,这很正常。”

 

“嗯……大概是,因为他的愿望实现了吧……”

 

其实喻文州该知道的,龙沉睡的地方是不会这么轻易的就像普通的冰山一样沉没。

 

苏沐橙想到她见到银龙时候的那天,突然转过头直勾勾地看着喻文州依旧带笑的脸,也跟着勾起一个笑容。

 

“希望他在北冰洋的海底里依然好眠。”

 

她知道喻文州什么也没有想起来。

 

“接下来你还要寻找龙吗?”苏沐橙装作不经意间问到这个问题。她看见喻文州捏了捏鼻梁,然后回了一个“嗯”。

 

马克杯里的咖啡冒着热气,苏沐橙拿起来喝了一大口,还滚烫的咖啡烫得她舌头疼痛,眼睛突然就迷蒙了起来。

 

“那就祝你好运啦。相信叶修哥也会高兴的,你对龙这么执着。”

 

陌生的名字从苏沐橙嘴里吐了出来,喻文州疑惑地看向她,然而苏沐橙只是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并没有理会喻文州的疑问。

 

“喻文州先生,期待下个月的再见。”

 

喻文州颔首,也没去追究苏沐橙提到的“叶修”,因为他很快就又投入到新一轮的寻龙之中。

 

北极冰窟里的银龙给了他不少震撼与诸多莫名的感触。

 

但终究已经不在了。

 

 

 

END.

 

 

*:正文第一章喻文州询问叶修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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